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

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(西西說完 然後該 我)

她們真的不會介意嗎?
他問。
應該是沒有一個會介意的。
我說。



他陽光的笑使在幽暗角落裡的我,心更加的憂傷了。曾經我們有過那麼多快樂的日子,很快的快樂將會過完,而我將會獨自回到那間斗室,繼續做著寂寞而孤獨的工作,之後的每一天,我將會一直這樣,寂寞而孤獨的創造一個又一個「最安詳的死者」,然後聽著自己心的哀愁或著嘆息,讓防腐劑的藥水塗滿我的身體,而我唯一的禮服將永遠是那件白色衣裳。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,愛情還是奢侈點了。

工作應該要開始了吧?
他問。
嗯,是的。
我說。
嗯,那我們走吧。
他說。
你的臉依然那麼樸素。
他說。

他說他要幫我出這杯咖啡的錢,因為我從不讓他請客,我不希望它在我身上投入金錢,這樣當我們彼此離開時,他不至於太後悔,而我也不會覺得虧欠他太多,所以,夏一直說我是個獨立自主的女子。他是不知道的,幫別人付錢,在我們這一行業之中,付錢的人都是活著的。這不祥的預兆,讓我想立刻逃離消失在他的面前,不久之後,他將忘記他認識過一個為新娘添妝的女子,而也從沒有一個我認識的人叫夏,在這世界。不過一切還是太遲了,夏已付完錢從門裡出來。他伸手牽住我的手,為了指向我工作的地點,我順勢抽開了手,或者,是我不願意是他失魂落魄的甩開我的手吧?三百步路的光景,一下成了三百里路。

你害怕嗎?
怡芬姑母問。
我並不害怕。
我說。

是啊,我應該不害怕的,像我這樣一個女子,面對這樣的時刻,還是放慢了腳步。不久之後,他將會明白他曾經牽著走過大街小巷的手,是常常觸摸死者的手,他曾經說那對如星深邃的眼睛,是常常凝視死者的眼睛,然後他會驚訝,接著不喜歡,結局就是害怕而掉過臉去。怡芬姑母說:也許夏不是一個膽怯的人。怡芬姑母說:如果是由於愛,那有什麼畏懼的呢。期待突然在心中長成一棵大樹,是的,那一刻我深深地盼望夏不是一個膽怯的人,會因為愛,而毫不畏懼。

我打開了我工作地方的門,幽暗而見不著地,我點起了燈,男男女女的死者,安穩的躺著,空氣中沒有一點聲音,我指著躺在一邊的死者,告訴他,這是一個寂寞而孤獨的工作。當下,我預見了這故事的結局,夏也明白我素白的衣服不是我特意追求純潔的象徵,身上的氣味不是為他而灑的獨特氣味。唉唉,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,果然還是不應該談情說愛的。
但夏沒有失魂落魄,更沒有成為眾人的焦點,他在那一瞬間牽住了我已如白骨的手,他握得很緊,但我知道那不是緊張,是沒有言語的包容。我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的流了出來,夏抱住了我,他知道的,他知道的,他知道我的手是溫暖的,我的眼睛是會流淚的,我的心是熱的,他真的知道。

你害怕嗎?
我問。
並不害怕。
他說。

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,陽光填滿了整片幽暗。他像他的名字,永遠是夏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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