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etter6【爸爸】

親愛的C

我剛到家。T市依然有雨，跟我們離開的時候一樣。



出差之後去吃了飯、跟久沒見面的朋友聊了好久的天、去進行很久沒進行的發洩型消費、看看劇團排練、到醫院陪爺爺，直到現在才回到家。等等還要出門，把握時間寫信給你。

每次回到T市，就要不停處理瑣碎的事，所以我不喜歡回來。但想到一個人在家的媽媽和住院的爺爺，還是感謝這禮拜出差，讓我可以提早回來陪陪他們。在外唸書的二弟只有週末會回來，我也是，遠在法國的大弟就更別說了，要回來也是一年後的事了。而爸爸說什麼早就報名一個「內觀」的活動，將近兩個禮拜不回來，在那不能說話、不能與其他學員作目光或手勢溝通、不能看報，也不能講電話，守則最後一條還寫著：不准半途退出。也就是說，爸爸這兩個禮拜就是處於人間消失的狀態，不管世界發生了什麼事，都與他無關。難道，爺爺在醫院呻吟著要翻身、媽媽守著一整間的孤寂也與他無關嗎?

C，我真的有點生氣，但又清楚這就是爸爸的個性，固執又頑劣的個性。他說要做的事，一定會做到。像有次全家出去旅行，爸爸開車，那時應該是冬天，因為天黑的很快。我們要穿過漫長的山路才能到達住宿的地方，媽媽要爸爸先找個地方歇腳，爸爸硬是堅持開到目的地。上了山路，沒有路燈，前面只有微弱車燈鋪出來的路，車後的黑饑渴地快速追來，要是爸爸不再開快一點，我們就全要被吞沒。沒多久，雨飄了下來，雨和早晨遺留在柏油裡的熱氣，及冷颼的空氣，蒸出了濃郁的霧，眼前的視線更糢糊了。爸爸依然開很快。媽媽在一旁不停的叫爸爸開慢一點，我們幾個孩子也開始驚呼，但爸爸說什麼還是堅持開下去，速度依舊。左彎、右彎、上坡、又一個左彎、左彎、右彎、下坡、再一個右彎，感覺世界都靜止了，就只有我們的車堅毅的移動著。突然，眼前開始出現微光，週遭的黑漸漸被白光、紅光、綠光等屬於都市的光替代。一個轉彎，車在我們要歇息的旅館前停了下來，「看吧!可以的嘛!」爸爸就是這樣，我想這次報名也是，他想做，任誰也別想阻止。

但媽媽怎麼辦呢?我還是掛念著。畢竟叔叔跟姑姑還會去醫院看爺爺，但媽媽呢?我知道媽媽也是個很堅強的女人，但一個人望著空屋應該還是會害怕的吧?被子會不會蓋暖?晚餐是不是又找理由不吃?會不會突然身體有什麼狀況?C，我真的擔心。

在離開T市之前，我要多陪陪她。

好了，我要出門了。明天再寫信給你。


愛你的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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